影寫評 可以樣寫
Ho Yin Ng
【 Edward Hopper 的凝望】 ---- 吳浩然
天亮, Edward Hopper 站在窗前,看外面街景 , 逐漸顯明,感覺這是作畫好時光。
他把妻子喚醒 , 坐在窗旁,讓他造像。前一夜,倆人剛駕車來到Brooklyn, 入住這家廉價酒店,四周被破舊建築包圍,房間簡陋,牆壁灰黃,令人沮喪,大家只好倒頭便睡。
仍然穿著睡袍的 Josephine, 睡意仍濃, 坐在窗旁餐桌前,面朝窗外,外面天已全白,淡淡晨光透進室內,照亮她臉。 她扭動有㸃僵硬的頸項,嘗試摔掉面上的倦容,雙眼微睜,看著窗外漸次明亮的世界。
但她不會看透 Edward Hopper的創作,那長久隱藏在內,黑暗掩蓋著的孤寂,光明都在外頭,像門縫下漏不進來的亮光。
就是因為了他,追隨者都依從著,孤單地往外怔怔呆望,等待,再等待;希望,復希望 ; 黑暗會被衝破,最終,光明會透進了來。
一朿陽光穿透紐約現代美術館的玻璃大門,照進室內。 場內Edward Hopper 的畫作【鐡道旁的房屋】前面,有個肥胖身軀在扭動,幾乎把繃得緊緊三件頭西裝上的鈕扣擠破;濃重的呼吸,在靜寂的美術館內,倍覺響亮。 他把頭挨到畫前,定神在看,肥肉擠在臉上,迫得細眼如絲; 細小的禿頭,龐大的身軀,看若企鵝;他不住㸃頭,並拿出袋裏雪茄,放在嘴邊咬著,看來,心裏已有著落。
希治閣看見的不是畫中那楝兩層高房子背後的藍天,天空斜斜白雲,都是幌子。房影掩映,封閉在窗簾後面的黑暗,才是主題,正好是他籌備電影【驚魂記】(Psycho)裏安東尼柏堅斯(Anthony Perkins)扮演的貝斯母子倆人的居所,屋內,幹著血腥殺人的勾當,自此,這座房子就存活在影癡的夢魘內。
多年後的一個下午,同樣的陽光透進室內, 美術館裏來了一個年輕小夥子,戴著一頂德州牛仔帽,穿著啡黃色猄皮外套,腋下夾著米勒的畫冊,走到 Edward Hopper 這畫前,停下來。 嘴巴下留著鬍子,幼嫩稀疏,定眼看畫,手撫下巴,眼睛一溜,像看明白了,就不停在做筆記。
年輕的泰倫士馬力 (Terrence Malick) 正在籌備他的第二部電影【天堂之日】( Days of Heaven) ,他用米勒畫作【晚禱】作為電影內大片農田的色澤, 大地神聖,沉靜肅穆。 只是他還需要尋找一個房屋的造型,用作電影裏農莊大宅之用,裏面封閉的世界是兩男一女Richard Gere, Sam Shepard, 和 Brooke Adams 三人共同生活的地方,人性黑暗就在此間彰現。
電影結尾,當鋪天蓋地的蝗蟲,有如聖經舊約一樣,降臨大地,神威施顯, 懲罰世上罪孽,天空就如米勒的黃昏,漫天雲彩,佈滿在內是密密麻麻的黑㸃,驟然而降,蝗羣如雨,洗滌大地;隨著,烈火把田野燃燒起來,有如天火焚城; 大地一切,頃間,盡為焦土;所有屬於地上的包括農莊大宅內的一切,皆無倖免,只有那個堅強的女子Brooke Adams存活下來。
同樣是五十年代的廉價酒店,漆黑房內,湯漢斯( Tom Hanks) 的幼子有如 Josephine一樣,孤單一人, 呆呆坐著,等待父親回來。
光從窗外透進室來,照在他漠然的臉上。
湯漢斯 (Tom Hanks) 穿著五十年代的氈帽大衣,有如畫作【夜鷹】 (Night Hawk ) 裏的男子,帶著兒子,踏上跟Edward Hopper 與太太 Josephine 一樣的汽車之旅,不是為著旅遊,為的是尋找滅門仇家,替家人報仇雪恥。
父子倆,一同走上一條【滅亡之路】( Road to Perdition) 。
是一家換一家旅店的行旅生活,兒子遊走封閉的空間裏, 看不透,理不清,父親所處黑暗的世界。 外面的光亮,只可在門縫下,偷偷透進了來。
當大仇得報,湯漢斯帶著兒子搬進臨海的房子,陽光滿盈,湯漢斯走到闊大的窗戶前,寛懷地看著外面海上的風光,有如 Edward Hopper 畫中 Cape Cod 的世界,柔風吹動白雲海面,天有許多的藍,無限透明, 湯漢斯用手輕輕觸撫玻璃窗外的世界,欣喜之情就如 Josephine 看見早上的晨光。
天上白雲飄近,掩蓋窗前朝陽,瞬間陰沉, 殺手祖廸羅( Jude Law )出現背後,開一冷鎗,湯漢斯緩緩倒下,臉上,盡現不捨。
原來,我們一代又一代,追隨著 Edward Hopper的目光,尋找著光源所在,然後,靜靜等待,呆呆凝望。
只是,原來內裏依樣黑暗 , 光明仍是只可留在外頭。
Credence Clearwater Revival有這樣一首歌【Long As I Can See The Light】--「請把燭光放在窗前, 看來我還要多走一會 …… . 你無需擔憂, 只要我仍能見著那光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