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ednesday, February 3, 2010

熒幕焦點 小偉 中國大片迷思 矜而不爭 另一種聲音

2010年2月4日

崛起的中國銀幕成了影人必爭之地,當500BC的《孔子——決戰春秋》碰上了2154AD的《阿凡達》,本來只是以票房論輸贏的事,卻把官方機構、電影公司到網民都扯了進來。

先 是剛剛被提名九項奧斯卡、內地票房創出新高的《阿凡達》被迫下畫為《孔子》讓路的傳聞,到網民發起抵制《孔子》,最後連《孔子》到底票房好不好,也有各個 不同的版本,一時間關於兩片對決的大路或小道消息滿天飛。在這些口水戰之外,兩部大片的相撞,其實正好折射出種種有趣的現象,當中有評論人的偏見,更多是 中國電影和世界的差距。

如果把電影作為一個國家軟實力的指標,那荷里活代表的美國霸權可能要比干涉全球事務的美國軍隊更加強勢。畢竟美軍未 必會和解放軍直接對壘,但美國的電影雖然數量受到限制,也不管內容有多爛,只要一進入中國戲院,就馬上橫掃票房,讓那些國產大片招架不住。這種強勢可以有 很多不同的解讀,其中一種最簡單淺白的,就是荷里活以數碼特技製造視覺奇觀,以五色迷人,觀眾都是被那些大場面吸引去了。這種說法有一定的道理,但不是全 部。

守勢攻勢相對照

在今天只要有資金,數碼特技不是難事,「大場面」更是不在話下。君不見占士金馬倫和吳宇森 一樣,會找紐西蘭公司做電腦特技。但特技場面呈現些什麼,卻是另一回事。中國電影人似乎還是沉醉在五千年歷史的輝煌中,數碼特技場面都是用來表現古代世 界,這不知是不是荷里活電影《臥虎藏龍》開的頭,但我們熱衷於描繪一二千年前的世界是不爭的事實。

反觀荷里活,數碼特技更多是用來表現天馬 行空的未來,不管這是兩年後的世界末日,還是一百多年後的外星異域,這些空間總是較少文化隔閡,無論是美國人還是中國人,都容易投入其中。於是從一開始就 注定了有普世性題材的荷里活大片是攻的一方,而用本國歷史文化做文章的中國大片採取的是守勢,就算在本土戰勝了荷里活,也很難作文化輸出。除非找到一個不 只是中國人認識的題材,例如孔子。

《孔子》無疑是自張藝謀《英雄》開始的中國大片風潮的終極產品,在把諸多帝王將相英雄俠士搬上銀幕後,中 國電影人終於把民族文化最具代表性的人物——「至聖先師」孔夫子的生平也拍成了「大片」。只是無論銀幕上要講的是秦國統一天下的大軍,魏蜀吳三國爭雄的大 戰,還是春秋諸侯家臣的內亂,都有密麻麻的方陣和蔽日的箭雨。中國電影人對於畫面的想像力並沒有因為技術的發達而得到解放,還是沉迷於萬人操式的「大」上 面。筆者納悶,像孔子這樣的題材,如果不用「大片」的模式去拍,會不會比現在的效果要好?《論語》中孔子與弟子間的對話,完全可以放在一個比現在平和的簡 約背景中呈現。春秋的亂世,並不一定要真正在銀幕前搬演。如果《孔子》是一部以文戲為主的電影,除了有機會更深入呈現孔子的思想,也不會有人把它和《阿凡 達》放在同一個擂台上。

千絲萬縷關係

只不過《孔子》注定是要被拍成大片的。有人以沒有外國人把柏拉圖的生平拍 成電影,來說明編導拍攝《孔子》的氣魄。筆者以為這是一個不太恰當的比較,雖然都被視為哲學家,但柏拉圖以至蘇格拉底和亞里士多德的影響力主要還是在學說 思想方面,並沒有哪個後世的政體拿他們的學說來作為施政的指導。但孔子不同,他的學術二千年來成為中國政治標榜的理念(雖然實際的操作可能是背道而馳), 本人則成了祭祀的對象,以重要性來看其實更像是耶穌。耶穌的電影可是拍了不少。

或許正因為孔子和二千年來的政治關係千絲萬縷,拍他的生平很 難不是「大片」,反而他的理念能否準確呈現,倒不重要。所以當內地有人指出《孔子──決戰春秋》中把于丹的「如果人不能改變世界,那應該改變自己的內心」 說,放在了「知其不可為而為之」的孔夫子身上,又或者把本是批評小人的「言必信,行必果」變成了孔子自己的信念,就一點也不難理解了。所以筆者上一周談兩 部孔子電影的文章,本以「陽儒陰……?」為題,蓋胡玫導演拍過以「陽儒陰法」治國的漢武帝,想講的不一定是孔子,更可能是今天的和諧社會,或是那些速食心 靈雞湯大雜燴。

強權位置說反強權故事

如果沒有《阿凡達》在前,會不會有這麼多中國網民要「打倒孔家店」?這個 問題不容易找到答案。占士金馬倫以一個3D影像的新標準,一個完全虛擬的「真實」世界(這點和像倒模一樣複製的古代中國有很大的不同),把全世界的眼睛都 吸住。只不過這個亮麗的外表也成為他的包袱,批評《阿凡達》或抬高《孔子》文章都說他吸引觀眾的手段是「炫目燦爛的特技」。但我們知道,這位「世界之王」 之所以成功,是因為他的電影提供了很多廉價的煽情元素。因為其廉價,所以不同地方,不同境況的觀眾都可以對號入座。無論是大陸的釘子戶,香港的菜園村居 民、反高鐵人士都很容易可能找到共鳴之處。這點是沒有面部細節的納美人勝過照本宣科的孔門弟子之處。

不過占士金馬倫在強權的位置說一個反強 權的故事,還是惹火了不少美國右翼人士。他們同樣對號入座地把未來世界的太空探險公司對外星原住民的入侵,解讀成今天美國的反恐戰爭,而主角站在原住民那 邊反抗雇主,則被當成是叛國。其實這種對大企業的不信任,可說是科幻文本的一個傳統,經典的《異形》系列中,草菅人命的同樣是一間私人企業,有趣的是在占 士金馬倫導演的《異形續集》中,殖民外星的人類也是被異型趕走,至於異形有沒有像納美人那樣和人類「交配」?那要看你如何定義交配了。

當然 最迂迴的批評是來自文化分析的進路,指責以《阿凡達》為代表的荷里活大製作「缺乏最起碼的社會內容,而只一味將主角的敵人「他者化」(《阿凡達》裏面的人 類)」,認定看這些電影長大的觀眾,「自然不善於表達自我和與別人溝通」、「注定了是低EQ的反社會一代」。這個論點其實和看得多色情片容易變成強姦犯一 樣,需要更多實證研究的支持。事實上,有電影以來,主角的敵人就一直在被「他者化」,最典型的例子就是西部片裏的印第安人。一百年來強調這種簡單的二元對 立的電影,一定是佔絕對大多數。而若以批評者強調的社教功能觀之,不只是近年的荷里活科幻片,像if、《操行零分》,或者布紐爾導演的多數作品等傳世經 典,都是明顯的反社會、反建制,理應禁映。

其實我有時懷疑,中國電影人太過擔心作品的社教功能,是近年興起的中國大片左右不是人,看起來還不夠《變形金剛》、《2012》這類荷里活爛片痛快的原因。

文 小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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