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9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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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島渚的日本電影史觀
大島渚的《百年日本電影》絕不客觀,也不全面,但正因如此,片長不足一小時的百年回顧才不至成為流水賬。這部由英國電影學院委約的紀錄片以電影片斷和硬照拼成,並無任何訪問,大島渚親自擔當旁白,是非常個人的日本電影觀。
百多年前的日本是亞洲最發達的國家。電影發明後不久,便已由西方傳入,不過早期的日本電影仍離不開傳統歌舞伎劇場的表現方式。紀錄片中的第一條片段是伊藤大輔在1927年拍成的《忠次旅日記》,大島渚稱他是日本獨立電影導演第一人。伊藤和所有日本獨立的導演一樣,能夠真正拍出自己喜歡的東西之前,都有一段崎嶇的路。伊藤拍成他心繫的《忠次旅日記》之前,亦當了好幾年的受薪編劇,專寫迎合市場的煽情作品。
取材尋常百姓
大島渚以小津安二郎的《我出生了,但……》和溝口健二的《浪華悲歌》來代表日本電影在三十年代初出現的第一個黃金時期。那時候的電影,成功走出時代劇,從尋常百姓在資本主義社會的苦況中取材。山中貞雄拍成了拿死亡和武士來開玩笑的《人情紙風船》後,便被征召入伍,翌年更病死在中國。大島渚的旁白是這樣的:「內田吐夢拍成了小津編劇的《無止的前進》,同年日本向中國發動了全面的戰爭,標誌着國家無止向着自毀前進。」大島渚特別亮出一張照片,左邊是由伍長升官至軍曹的小津,右邊則是一等兵山中貞雄。
戰爭時期的製作受到《電影法》鉗制,只有胡鬧的喜劇和為政府宣傳的戰爭片有生存空間。高峰秀子自薦的十三部代表作當中有1958年拍成的純愛片《手車夫之戀》,但導演稻垣浩曾於戰敗前拍過一個被電檢部門刪剪得支離破碎的原版,高峰秀子的寡婦角色原本由寶塚女星園井惠子飾演,她帶着影片去到廣島勞軍,結果死於原子彈之下。園井的清秀可人,姿色不在於高峰秀子之下,芳顏逐漸從輻射雲中淡入,是紀錄片中最揪心的一幕。
戰後黃金時期
戰後的日本電影進入了第二個黃金時期,黑澤明的《羅生門》蜚聲國際,小津、木下、成瀨、溝口等巨匠相繼拍出傳世佳作,但對剛大學畢業的大島渚來說不過是浮光掠影,就算考入了松竹這樣的大製片廠當上副導演,還是渾渾噩噩,直到在1954年看過了木下惠介的《女子學園》,才發現電影的影響力,決定終身投入。《女子學園》的片斷中,岸惠子飾演的女學生對校長大聲疾呼:「校規是愚蠢的,需要改變,與其只顧將聲名和傳統掛在口邊,不如對人多加關心和尊重。」
叛逆的女學生道出了大島渚心聲,但他宣稱在六年後拍成《青春殘酷物語》才探索到了電影的作用,當時的日本正藉因美日安保條約而引發的全國學生和工人抗爭運動。
大島渚將六七十年代日本的第三個黃金時期幾乎歸結成電影創作者奮力擺脫大製片廠掣肘的長期戰爭。在這個時期,新藤兼人和寺山修司等大膽前衞的導演都沒有大片廠的背景,他們卻以獨立低成本製作成功開創新局面。
今村昌平的《日本昆蟲記》中丈夫在野外大口地喝妻子餵哺孩子所剩下的奶,標誌了日本電影衝破了對性描寫的禁忌。踏進六十年代,原來進戲院的觀眾轉為留在電視機旁,惟有以性愛裸露招徠的「粉紅電影」卻如雨後春筍。
八十年代日本有黑幫片和山田洋次的男人之苦系列,經過昭和時期的經濟高速增長,傳統的家庭價值已起了變化。紀錄片最後選用了松岡錠司的《星閃閃》(男同志和愛人及酒徒妻子的三人物語)和崔洋人的《月向哪方明》(韓裔日人與菲律賓非法移民的愛情故事)的片段作結,都是我喜歡的電影。日本社會對主流之外的人充滿歧視,但日本的導演卻從沒放棄那些卑微的人。最近《桃姐》能感動世界,足見好導演有共通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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