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nday, January 10, 2010

盲人影院闲话阿凡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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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遍看《阿凡达》终于腾出空来,偷眼回头从前排往后看,只见黑压压一片人群,表情肃穆带着黑眼镜,气氛极为诡异。让我想起了周云蓬一首歌名:“盲人影院”。

我开始胡思乱想。我们的眼睛如饥似渴地探索着全新的世界,电影的每一次技术进步,都会走向“更真实”。人们走出电影院,会说“享受”一词。坦白一点 说,感官刺激。我是技术盲,我有限的想象是,终有一天,人们走进电影院坐下来,会由一组复杂的导线连接在全身的神经系统上,于是我们成为阿凡达。我们不是 看见阿凡达,而是成为阿凡达。亲身“体验”阿凡达的奔跑、飞行、射箭、搏斗和性爱(电影最终将和电玩合二为一)。到那一天,观众不再是观众,因为也许根本 不需要睁开眼睛。电影真得像做梦一样。或者说,那还算不算电影呢?

詹姆斯•卡麦隆在和彼得•杰克逊对话时,依然在谈论关于电影的古老梦境。他说“我认为电影体验的核心是群体体验。你和一大群人坐在黑屋子里,感觉你 的反应跟屋子里别的人别无二致,这是证明你的情感属于正常人的一种方式,这也是一种仪式。”结果比他年轻的杰克逊并不同意这一点,“我们将会看到以不同的 方式发行和传送的影片,这些方式都很有意思。Xbox Live和其所有的的订户都将是我们的观众,这一天的到来不会太久”。如果巨幕越来越大,只是为了涵盖我们的视线的话,将来肯定有一种眼镜式播放设备戴上 就行。画面和声音的空间感模拟问题相信并不难解决。那么,电影真的不需要纳威人那样的集体仪式了么?!

我们在《阿凡达》面前如此兴奋,是因为它非常直接。这种直接让故事变得不值细想,无数的影迷在自己的观影心得上,写下一些等式。等式的一端是《与狼 共舞》这些电影,甚至包括了《神雕侠侣》,若干项相加之后,获得的和是《阿凡达》。我自己的等式一边几乎都是宫崎骏大叔的两维动画(除了“印第安人”的原 型):《风之谷》、《空中之城》、《幽灵公主》,当然它们的结尾都没简单到“以暴易暴”(也没简单到谁的鸟大谁就是老大)。无所谓了,总之这说明《阿凡 达》讲得是一个万能的故事,一个最通俗的故事。姑且称之为一个“基本故事”。《泰坦尼克号》里的“穷小子和富家女”的爱情也是如此。卡麦隆厉害的地方是把 一个“基本故事”讲得到位。极其到位,可以想见这个剧组的各个部门都是最高的职业水准。甚至,他们还真的编写了纳威语,这是好莱坞令人叹为观止的地方。用 细节创造真实感。把一个“基本故事”准确地嵌入最为尖端技术当中,并非人人可以做到。在卡麦隆离开的15年,更多庸才为了表现所谓震撼性场面,就把故事的 时间段不断挤压。

从前有人说过一个笑话,给我两亿美元,我也能拍一部《泰坦尼克号》出来;现在没有人敢说,给我五亿美元,我就……但有时你分不清是卡麦隆推动了技术 革命,还是技术革命创造了卡麦隆。他总是在技术即将成熟时出现,奋力一搏获得胜利。立体电影早在1953年就已出现,且掀起风潮,连希区柯克都拍过一部, 就是《电话谋杀案》(1954年)。整整55年。最近十年,越来越多的3D放映系统和IMax影院的出现,才为《阿凡达》的出现创造了可能。类似虚拟摄像 技术、表情抓取,和联合数字立体摄影机(fusion camera system)这些新技术人类永远不缺,只要有可能赚钱,就有人会拍给你看。这叫做商业电影。纯粹的商业电影就是,15年后,你不再有兴趣再看一遍《阿凡 达》。因为用技术支撑(感官刺激)的电影,是极其容易被复制和替代的。

很多人反感把电影分为商业的和艺术的,因为他们都依赖于同一个工业体系。看到《阿凡达》之后,我开始乱想,起码在未来相当一段时间内,这个区别将越 来越大。商业电影在技术武装下将越来越旁大,投资越来越大、场面越来越大、银幕越来越大。相反艺术电影也获得了它的新武器,DV。成本越来越小、剧组越来 越小、而且越来越个人化。我认识的一个纪录片导演(他刚在著名的山形电影节上获得大奖),他作品我知道2、3部,我很好奇的问他一共拍过几部,他说一共九 部,别的谁也没有看过。像这样的导演,越来越接近过去的音乐家和画家。他们的作品不能再和Imax里的巨幕电影相提并论了。

当然话说回来,当一种电影技术成熟之后,就会出现另一种天才,他们也许创造的不是新的奇观,而是新的语言。就像彩色电影,从双色系统、三色系统、甚 至逐格上色等手段慢慢发展,才在1935年出现“第一部彩色电影”(1964年,安东尼奥尼拍《红色沙漠》,评论家称为“真正的彩色电影”,那是电影艺术 界内部的事)。我并不知道《阿凡达》在3D电影发展史上会有什么样的位置。但显然卡麦隆使用的仍然是2D电影的语言。一方面这部电影仍然需要在普通影院放 映,另一方面3D电影还没有形成自己的语言体系。我看这部电影的里少量的“正反打”和特写镜头(包括脚部和脸部)总觉得有一些碍眼。也许是我个人的原因, 不过我想,3D电影刚刚开始,如何用新的镜头语言给观众以不一样的时空幻觉尤为重要,也许它需要不同的机位、剪辑和打光方式,谁知道呢——但肯定不仅仅加 强纵深感。就像这部电影的“戏眼”——纳威人说的“我看见你”,那个“看见”不是简单的“看见”,而是一种全新的感动。

卡麦隆用他的方式走出了这一步。也许真的有一天,我们再看新的二维电影时,就像我们现在看到一部新的黑白电影一样,觉得那是一部“风格化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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